天沉水香

老夫聊发少年狂
目前都是旧文,希望拾起昔日热情

终归虚妄——虞啸卿

平生最敬屈原和岳飞。

这本身就昭示了一个隐喻的悲剧。屈原独醒于世不为所容投水而死,岳飞独力难支身负莫须有罪名埋骨青山。而虞啸卿,光耀璀璨的梦想却在政治争斗官场扯皮中折断碎裂,再不复光华。

我从未恨过虞啸卿。纵使他让从不相信他人的龙文章交付完全信任后却负尽所托;纵使他令从学生时代就忠诚追随的张立宪何书光等人心目中的神崩裂坍塌;纵使他把数千人命送上西岸断送殆尽再也回不去故土。可我依然找不出理由来恨他。

我想,若没有这该死的战争,我是爱他的。虞啸卿,这三个字似真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足以让靠近的每一个人感受到那如同烈火的热度,并且甘心被灼伤,甚至融化。他满足所有人关于睿智,热血,执着的全部幻想。笔挺的军装,洁白的手套,踏地尘土飞扬的皮靴,虎虎生风的马刺,虞啸卿的剪影就如同一杆枪,顶天立地,刺破苍穹。而那坚硬钢盔下刀刻般的面庞,偶尔竟也会呈现出一种清朗明媚的表情。令人恍然觉得,这是从氤氲江南中走出的青年,有着最干净澄明的心。然而纷乱的世道,让他无法做悠闲度日的少爷,只能将自己一点点封入冰冷坚硬的盔甲,将爽朗的笑意,连同柔软的心一起封存。从今之后,只有铁血的虞啸卿,死志报国的虞啸卿。

从十六岁打出湖南,到三十四岁坚守怒江东岸,十八年的风霜磨砺,我们只看到了如今跃马滇边的铁血师座,谁又想到这十八年里多少腥风血雨,多少生离死别,多少希冀失望,多少无可奈何。虞啸卿的路也许在炮灰眼里太顺,太明艳。可我能感觉出,他有多么不容易才建筑起自己的刚强,而这刚强下又是多么的柔软。我们高高仰望的师座,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只觉得心疼。

虞啸卿和龙文章相比,无疑是光鲜的,成功的。借孟烦了的口,龙文章做梦都想变成虞啸卿,而孟烦了之流的炮灰,其面对虞师阴损的口吻也暴露了他们羡慕精英们的心情。可是,我想说,炮灰们是幸运的,他们单纯地,直白地,为了吃饭和活命而挣扎。而虞啸卿,他的骨气和理想让他成为受人尊敬的神,也同时成为紧紧缠绕他的枷锁,融入他的血液和骨骼,让他在这乱世中呕心沥血,至死方休。其实龙文章比虞啸卿活的轻松。虽然他卑微猥琐,疯魔癫狂,但他的心其实是自由的,他没有太重的负担,因此能够旁观者清,能够有力气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他不必挂心什么大局为重,什么派系纷争,什么利益纠葛,什么政治权术。他单纯地做着该做的事,单纯地以一己之力影响着身边可影响的人。可是虞啸卿,他不是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也不仅仅是目力所及的几个。所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自由,对虞啸卿来讲,是个奢侈的词语。因此,掣肘之事,荒唐之人,虞啸卿必须面对。这并不比龙文章从他这坑蒙拐骗来的容易。“都是些养家糊口的琐事,师座自然做的,上流些。”龙文章的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同情。上流,却更加让人觉得悲哀。

而庆幸或者说更加悲哀的是,虞啸卿纵然在泥淖官场中摸爬滚打,为了光辉梦想与不思进取的庸人为战,但他却始终不曾接触到真正的黑暗面。他这般骄傲的人,是厌恶攀交情拉关系的。眼中揉不得沙的性子,毫无疑问会得罪所有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唐叔,虞啸卿估计早已被那些谙熟官场之道的上峰拆吃入腹了,安能容他守护自己的梦想直到今日。他被保护的太好,太严实。周围的人都像维护至宝一样维护着他高洁的梦想,让他在高高的云端,继续着他的金戈铁马,快意恩仇。

太过单纯的人,当他发现事情并不是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怎样的决然赴死。因此,家国沦丧,虞啸卿认为中国军人再无无辜之人;沙盘大败,虞啸卿心灰意冷意图自尽;南天门攻击立止,虞啸卿只想冲上去洒尽热血不负所托。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就是在关键的转折处总也天不遂人愿。失却半壁河山,中国人却还浑浑噩噩想要安逸;南天门难以撼动,唯一的办法却要用人命去填;承载了所有信任所有期待放手一搏,却在最后时刻败于官场扯皮派系纷争。这个世界就是永远在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龙文章交付了所有的信任,虞啸卿攒足了所有的力气,炮灰和精英们终于站在同一阵线。可是,这一切,都被上峰的一纸电文毁灭殆尽。我毫不怀疑虞啸卿是多么决绝地要冲上南天门,死在南天门。可惜,刚极易折,强极必辱。虞啸卿那非黑即白的净土,怎么也抗衡不了黑白混杂,一团泥淖的世界。唐基挖好陷阱,让虞啸卿在一片黑暗绝望中,随着那散发出微弱光亮的诱饵,步步沦陷。

所以,虞啸卿其实是真的成了屈原与岳飞的。耗尽一腔热血,折尽平生之志。浮生所欠止一死,未死,却比死还要不胜唏嘘。这就是那个荒唐世事下的牺牲。


评论(3)

热度(19)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